苏槿

写一点是一点

[王也乙女]倒春寒

(一)

 

北京的一月,气温零度上下。北方的冷属于物理攻击,直接又霸道,寒风把出来觅食的一行女大学生吹成了鹌鹑。

  

“我就说别出来。寝室的水池子和拖鞋都可以吃啊。”王彦把脸埋在围巾里哼哼唧唧。

 

“这得怪谁。早就说好回去之前再吃一次火锅的,难得逮住你在学校,可不能再让你跑了。”赵欣欣转过头来瞪她。另几个室友纷纷表示赞同。女孩儿们的声音又脆又亮,响在行人稀少的道路上,驱散了几分寒意。

 

王彦她们寝室今年大五,过了寒假,两个读研一个考公一个实习,不容易再凑这么整齐了。

 

巷子里七拐八拐进了个四合院,这家铜锅涮肉是大一某次寝室聚餐时候发现的,就在学校附近,味道特别正宗,是她们的固定据点之一。

 

推开门,热气和羊肉的香气暖烘烘的围上来,一步就踏进了烟火人间。

 

“老板,要两斤羊肉片儿四碗儿麻酱四瓶啤酒!”王彦喊了一嗓子。两个室友跑去暖气边上烤手,一边烤一边发出幸福的声音。赵欣欣从进门就在和男朋友打电话。

 

赵欣欣是北京本地人,她不打算读研,已经考了公务员,男朋友叫林轩,是她的高中同学,本科在清华,俩人早就见过了家长,毕业后打算直接结婚。人生美满的像个满分答卷。

 

“彦儿!还有你俩!过来一下。”赵欣欣突然挤眉弄眼的叫她们。

 

“林轩要过来?批准了。”王彦说。

 

“不止。他室友也都在,问你们要不要带过来。有帅哥。”

 

对于这几个单身狗来说,最后三个字是必杀技。拜托,清华的帅哥诶。刚考完研过了两年尼姑生活的室友连连点头,没等王彦搭腔,事情就敲定了。

 

就这样,好好的寝室聚餐变成了跨校联谊。

 

王彦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如果是这几个姑娘说“有帅哥”,那多半是能看的过去的。但男人说的“帅哥”,最多只能确保这人一个鼻子两只眼。

 

直到一行人落座,她放下手机抬眼一看,愣了愣。

 

……还真是,有帅哥啊。

 

 

 

(二)

 

帅哥叫王也,和她是本家。这是从自我介绍环节得知的。

 

王也是那种浓眉大眼的北方帅哥款,长发扎了个马尾,几缕碎发垂下来,配上倦怠懒散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他只捡着锅里的菜叶子捞,大白菜蘸麻酱吃的津津有味。

 

王彦观察了一会儿,好奇地问:“你不吃肉啊?”那来吃涮铜锅不是找罪受吗?

 

埋头苦吃的王也抬眼看她,笑了笑:“对,不吃。”

 

旁边林轩听见他们说话,伸出胳膊搭在王也肩上:“他啊,怪人一个。不吃肉不喝酒不谈恋爱,大学四年过的和出家了一样。”这话听着像抱怨,语气却亲近,两个人看起来很要好。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王也笑着骂回去,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继续吃他的大白菜。

 

诶?

 

不是王彦自夸,她对自己的这身皮囊可是很有信心。她确实是个美女,挺少见的那种,大学四年桃花就没断过,走在街上还常被星探叫住。

 

可这么个大美女找王也搭讪,他无动于衷;兄弟打趣抱怨,他一笑而过。周围的热闹好像一切与他无关,王彦有个错觉,好像哪怕这会儿天塌下来,他都会先把碗里的白菜吃完。

 

手机嗡嗡响了一声,王彦点开微信上的红点,赵欣欣的消息跳出来:“大彦,目标错了。这次来推销的是左边那俩。”

 

她看了看旁边被王也衬成了俩歪瓜的清华高材生,又看了看鹤骨松姿的王也,低头给赵欣欣回消息:“你之前不是问我喜欢哪种类型吗?就这种。”

 

“那完蛋了,林轩说这个是地狱难度。”和新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身旁赵欣欣叹息。

 

“放宽心。还有姐拿不下的男人?”敲下最后一行字,王彦就把手机息屏,操起筷子涮羊肉去了。

 

赵欣欣还以为王彦要放什么大招,等了一会儿,发现她没什么动静,就是猛炫了半盘羊肉片儿。赵欣欣有点哭笑不得,又莫名的有点期待。

 

毕竟,说这话的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王彦。

 

 

 

(三)

 

饭后他们又去了KTV。

 

酒过三巡,就算是啤酒也成功让这几个学生躁动起来了,点歌台上流行歌曲点了一长串,男孩女孩都孔雀开屏似的卖力的一首接着一首。

 

王彦看了看两个求偶心切的室友,没去抢风头,而是凑到了那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旁边。

 

“欣欣,这个人借我用一下啊。”王彦笑眯眯的说。

赵欣欣很大方:“没问题。”

 

“干嘛?”林轩一脸警惕。认识四年,林轩就像是寝室的第五个室友,对她们都熟悉的很。他一看王彦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心怀鬼胎。

 

王彦压低了声音:“给我讲讲呗。”

 

林轩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忽明忽暗的KTV彩灯下,王也正窝在沙发里捧着保温杯喝茶。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也不多。”

 

就算是在奇人扎堆的清华,王也依旧是其中很特别的一个。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晨练,只要当天没课人就消失。没在功课上多下功夫却总能都高分飘过,不刷综测不加社团不评优评先,不谈恋爱不考研也不找实习,每天又很忙的样子,不知道忙些什么。

 

“我之前还不太喜欢他。他是挺低调,但是那种低调太刻意了。就,你懂吧,只有不平凡的人才会假装平凡。”

 

为了防止被人听见,两人用的是微信交流,说到这里,林轩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

 

王彦大概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能考进清华的都是天之骄子,竞争意识刻在骨子里,却遇见了跳出认知框架的bug。bug本人却毫无自觉,不仅没有和他们一较高下的意思,甚至还体贴的装作合群。

 

“那你现在怎么又和他哥俩好啦?”她问。

 

“因为他人真的太好了。”

 

谁能拒绝一个三好室友呢。上课前帮你带早饭,下课后带你写作业,注意卫生作息规律情绪稳定,永远那么真诚又宽容。

 

“为什么说他不好追?”

 

“他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而他想要的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们不是一路人。”

 

王彦得到最后一个答案,对着聊天记录若有所思。旁边的赵欣欣一直勾着头看林轩的手机屏幕,这会儿突然说话了:“我怎么觉得这人听起来这么像彦彦?”

 

王彦立刻用blingbling大眼睛委屈的看着她:“我哪有这么神秘?宝贝,我每次出门干什么都有报备的。”

 

“别这样看我,要吐了。”

 

散场是晚上九点,林轩精准销售,让每个室友送一个女生回去。王也分到的是王彦。赵欣欣远远给了王彦一个wink,表示姐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王彦发微信:“无以为报,小女子只好以身相许嘤嘤嘤。”三秒后收到赵欣欣一个呕吐小猫的表情包。

 

 

 

(四)

 

王彦不住寝室,自己一个人在实习的中医馆附近租了房,离这儿得有十几公里。本来想着要打的回去,没想到王也开了车,京牌照的奥迪A6,里外都看得出精心打理过。

 

“有车一族啊?”她钻进开着暖风的车厢,马上觉得有点热,摘掉围巾拿在手上。

 

“嗐,爸妈给的,回家方便,我就一啃老族。”王也还是那副懒怠样子,玩了一天却也没见他有多累。

 

“照你这么说,大学生都成啃老族了。明年拿上学位证你就是国家栋梁,按你们学校的平均薪资,一辆车算什么。我们这专业才啃老呢,要挣到钱还不知道得多少年。”

 

王也被这反应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副驾上的人没搭话,王也头疼,想着这姑娘脾气怎么这么大刚也没觉得啊,忽然听到右边传来压抑着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无奈道:“您这玩笑开的,把我吓得够呛。”

 

“我这说的可是真心话!”王也侧过头,看到她一本正经的眨眨眼。

 

“行吧。您学的什么专业啊?”他问。

 

这回无奈的换成了王彦:“看来今天吃饭时候聊天你是一点没听啊。”

 

“哈哈。”王也发出心虚的笑声。

 

确实没听多少。室友的女朋友的室友们,怎么想都是以后不会再见面的关系。他倒是从另一个方式想起来,之前听林轩说过,他女朋友是北中医的。

 

“学的是中医?”

“对,中医学,大五,算起来还是你学姐。”

 

哦,对,林轩那小子复读了一年。

 

“学姐您好。”

“欸,真乖。”这人还笑眯眯的,答应的是半点不心虚。

 

学姐还问话了:“既然你不喜欢这种场合,那今天你为什么过来?”

 

王也一下子没答上来。

 

……今天白天,王也其实是有意避着她的。

 

他从小没别的长处,就是特别会应付,说的夸张点,从来就没遇到过他应付不来的人或事。但一见面他就有感觉,这位王学姐可能是少见的他无可奈何的类型。

 

换句话说,天敌。

 

“不问你也知道,你是来应付你室友的吧。平时你应该不太参与寝室的集体活动,快毕业了,这次他们说什么也要把你抓来。”

 

她猜的竟然是半点不差。

 

路口是红灯,现在已经过了晚高峰,四环内却仍然交通拥堵。王也以前对堵车一直没什么感觉。人在哪待不是待着?处处皆修行嘛。这还是他头一回觉得红灯那九十秒这么漫长。

 

他叹了口气:“您要这么着,这天可就没法聊了啊。”

 

王彦不说话了。

 

她忽然这么安静,王也反而有点不适应。他话是不是说重了?这姑娘太难捉摸。王彦整个人陷在车座里,低着头,半张脸被长发的阴影遮住,车窗外路灯的光亮透进来,勾勒出她侧脸秀致的轮廓。

 

看不清那双眼睛,她整个人显得柔软许多。

 

见面的时候,就是王彦的眼睛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眼神,嘿,就算画了下垂眼线和粉红色眼影,依旧跟探照灯、摄像头似的。

 

要是让室友知道他说姑娘眼睛像探照灯,估计又要笑话他了。

 

“嗳,绿灯了。”王彦突然说。

 

王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是盯着人家脸出神了。他赶在后车按喇叭之前拉起了手刹,又听她说:“那就别聊了。知道你也不想和我聊天,我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我累了,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五)

 

到了小区门口,王彦又说太晚了想让他到楼下。

 

行吧。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独身女孩这个点确实不安全。不差这最后几步。这回王彦倒是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路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冬天的晚上是最冷清的,还不到子夜,小区里已经四下寂寂,只余两个人的脚步声冻的清脆。

 

王也神色却慢慢变了。

 

从一下车开始,王也就隐约感觉后面有人跟着。这会儿安静,他的五感愈发敏锐,基本上确定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还不止一个。

 

身旁的人看起来毫无察觉。

 

除了山上的同门,他还是头一回接触到圈里人,实在是想不出这些家伙是什么来头。难道是图财?不管怎样,先把王彦送回去再说,别连累人家。

 

“就到这儿吧,今天麻烦你了。”王彦在电梯前说。

“不麻烦。我送到门口吧。”

 

他知道这话确实是有点暧昧,也难怪王彦听到以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误会就误会吧。王也厚着脸皮假装没看见。眼下这么个情况,万一她进门前遇到危险了呢?

 

王彦没拒绝,默许他跟到了家门口,站在门口和他道别:“十三楼西户,记住了吗?”

 

他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恨不得给自己脑壳来一下子。

 

瞎答应什么?

 

王彦却看着他笑了,眉眼弯弯。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的这么真心实意。

 

“晚安。”这次没等他回应就关上了门。

 

可把这祖宗送走了。

 

王也看着大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下楼准备和暗处的人过过招。他倒也没怎么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这种小人物,难道还能招来什么厉害角色?

 

然而他在小区里溜达了四五圈,却还是平平安安的没人来逮他,暗处跳出来最大的东西是只野猫。

 

王也抬腿就往回跑。

 

那些人不是在等王彦离开他,而是在等他离开王彦!

 

啧,这姑娘怎么招惹了这种人?

 

电梯刚离开一楼,王也犹豫了一秒,果断放弃电梯,直接从步梯跑了上去。幸好刚才跟上了楼。十三楼西户是吧,他还真记住了。

 

王彦家的门虚掩着,一线光从门缝里泄出来。

 

虽然早有预料,王也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她明明是当着他的面关上的门。他懊悔于自己反应迟钝,傻乎乎的在楼下转了那么多圈;要是这姑娘真出了什么事,他得后悔一辈子。

 

屋里有炁波动过的痕迹,在外面听起来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犹豫了一下,敛声屏气的进了门。

 

客厅中间的地上趴着一个人。成年男性,脸朝下,看不出死活。王也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没看见第二个人。窗户上破了一个大洞,高空的寒风从中呜呜咽咽的吹进来。

 

王彦在哪?

 

正当他打算进去每个房间看看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忽然笼罩了全身。他下意识的屈膝抬肘行炁,摆出防御的架势。

 

背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王也猛的转过身,什么也没看着,凭直觉用太极云手接住了一团无色无相的能量。

 

这什么玩意儿啊?

 

王也不敢妄动,把它团在两手之间用炁裹住,忽然听到有人咦了一声。

 

“王也?”

 

他抬头,看见王彦好端端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表情有点困惑。

 

祖宗,您还困惑上了。他无奈的想。这会儿最困惑的不该是我吗?

 

“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王彦说。

 

“哦。怎么给啊?”

“打过来就行。”

 

那团让他感觉极度危险的炁,到了王彦手里,就像真的空气一样消散了。这炁是她的?他刚想发问,王彦朝他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有话等会儿说。我先打个电话。喂?哪都通?有个情况我报备一下。……”

 

哪都通不是个快递公司吗?

 

王也满头问号的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看见王彦边打电话边找东西去堵窗户上的洞。

 

墙上的挂钟晃晃悠悠的指向了十一点。这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消耗了王也本就不多的能量。中午白菜,晚上果盘,却干了这么多体力活,可真是太亏待自己了。他摸着肚子想。

 

 

 

(六)

 

“问吧。”她说。

 

“您这又是干什么啊?”王也表情诡异。

 

“你最想问的就是这个?”王彦说着,手上没停,把地上袭击她的男人从头摸到脚,摸出来的钱包打火机和腰带全都堆在一边。看到王也震惊的看着那条破破烂烂的杂牌腰带,她解释了一句:“哦,这是个法器。”

 

“不是,我不是问这个。”王也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这个男的是来抓我的,同伙跑了。我刚才给公司打电话就是说这个事。一会儿公司有人过来,在此之前我得找点值钱东西。不然来个人就给我窗户开个洞,没几天我就得破产。”她想了想,尽可能言简意赅的说。

 

“公司?”

 

王也的表情好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懂,额前的头发须须茫然的支楞着,像是上课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睡觉学生。

 

他看起来的确是会上课睡觉的类型。王彦又有点忍不住想笑。真奇怪,今天想笑的次数比平时的一个月都多。

 

“你是哪家的小孩,长辈什么都没讲就放你出来?”

 

她很熟练的把地上的人捆好,然后找出个黑色塑料袋装上东西藏到卧室,期间感觉王也的目光一直跟着她打转。于是她停下来,走到他面前。

 

“还是从头开始说吧。先重新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王彦,是个异人医生。”

“武当,王也。”

 

也许异人之所以是异人,不仅仅是因为能够行炁,还因为他们有了这种能力以后就有了又一重社会身份。从现在起,他俩才算真的认识了。

 

“哟,武当,名门大派呀。”她打趣道。

“可别说了,今天晚上真给师门丢脸。”王也臊眉搭眼的窝进椅子里,双手还捂着肚子。王彦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吃什么,素面可以吗?”

“啊……?不用了吧,这多不好意思。”

“真不吃?”

“吃。别放荤菜和鸡蛋,谢谢。”

 

清水烧开,香菇吊汤,雪白的挂面和小青菜胡萝卜片一起下进去,加盐加醋,点上几滴香油,最后撒一把葱花。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递到手里,王也那表情像就像看见亲人了一样。

 

“太好吃了。姐你手艺真好。”得,这会儿也不叫学姐了。

 

“那可不。”看他吃这么狼吞虎咽,王彦也很有成就感。“吃的挺放心啊。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不怕面里有毒呀。”

 

王也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王彦笑的前仰后合。谁知道咳嗽完了顺顺气,他又拿起筷子继续吃。“不怕。您要是想害我,刚才进门那一下我就玩完了。”

 

王彦挑眉,这人虽然不经吓,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趁着王也还在吃,王彦给他做科普:“哪都通是咱异人的官方机构,一般都叫公司。我是先天异人,炁比较特殊,不管什么病都能治,所以一直挺招苍蝇。多亏了公司关照,我才平平安安的活到这么大。”

 

王也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才抬起头来问:“才见第一面,您就把这么大一秘密告诉我?”

 

青年仰头看着她。刚刚一路跑过来,他的马尾松了,头发散乱,卫衣的领子也歪着,看着有点狼狈,眼神却依旧如一泓清泉。王彦突然后悔招惹他了。

 

道心这么澄澈的一个小道士。

 

“才见第一面,遇到危险你不也来救我了?洗碗去。”

“哦。”

 

 

 

(七)

 

把王也和公司的人都送走后,王彦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满地的脚印子发呆。

 

幸好客厅铺的是瓷砖不是地板。

 

这房子是个二居室,南北通透,不临街,物业靠谱,装修完备,哪哪都好,就一个缺点:房子的主人不是她,而是个更年期的北京大妈。

 

当时租房的合同只签了一年半,眼下还有半年就到期了。王彦想到这儿,又跑了神:要不还是买个房子吧?北京的房价虽然离谱,她多接几单也不是买不起。

 

其实她刚刚没把话说全。

 

她的炁,当然不只能治病;公司过来也不是确保她的安全,而是绑匪的安全。王也那么聪明,肯定猜出来了,就是不知道猜出来多少。

 

窗户上的洞用张黄色的道林纸糊住了,但好像还是漏风,王彦坐了一会就觉得冷,索性不去管客厅里的一片狼藉,简单洗漱后就钻进了被窝里玩手机。

 

她看的是王也的朋友圈。王也临走前他俩终于加上了微信,还是他主动要求的,可喜可贺。

 

这人行事作风自成一派,朋友圈也很有风格:两个字形容是祥和,三个字形容就是夕阳红。山水风景,一日三餐,学校合照,死亡角度自拍。配的文案也非常直白:“今天中午吃馒头蘸酱。”“今天天真蓝。”偶尔也来句玄的,有张落叶照片的配文是“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他发朋友圈的频率也非常稳定,一星期一次,一个月四次。王彦从上到下全给他点上赞,点的人都困了也没划拉到底。

 

他发这些做什么?

 

睡意吞没意识前,王彦终于灵光一闪悟出了真谛:这是发给爸妈看的吧?

 

前一天过的太丰富,导致王彦第二天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她看着表,思考了一下九点出门能不能八点到医馆,最后还是决定直接赖床。反正几点挨骂不是挨。师傅今年八十九岁高龄,智能手机玩的比她还溜,八点零五的时候给她发来一个愤怒小鸟暴打绿猪的表情包,她装死没回。

 

从上往下的第二条消息,是早上六点王也发来的。

 

王彦看到的时候还意外,这人还会主动给她发消息?点开发现是一张“215条新消息”的截图和一个问号。

 

“赏你的。”她回复道。

 

之后很长时间他们都没再联系。

 

生活一如既往。王彦又恢复了规律的作息,每天两点一线,顶着朔风从家到医馆再从医馆回家,买一次菜够给自己做小半个月的三餐,空余时间就看点闲书,偶尔应付应付不速之客。

 

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有点寂寞。临近年关,朋友们都回去和家人团聚了,没人陪她玩。她也没地方回,腊月被师傅关在医馆背书抄方煎药,到了三十晚上去师傅家里吃了个年夜饭就算是过了年。

 

接到王也电话的那天是大年初三。

 

 

 

(八)

 

“学姐新年好呐!”王也的声音隔着电话有点失真,但也无损那股喜气的劲儿,她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你也好。什么事?”

 

那边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支吾。难道是很严重的事吗?要让她帮人治病?王彦还没接过熟人单,她开始思考开价多少合适。

 

“您现在在北京吗?”

“在。”

“呃,是这样的学姐。我刚刚在街上捡着一窝没了妈妈的小猫。小猫们还没满月,状况不太好,我去找宠物医院,但是整个北京城都没一家还在营业的。我想了一圈儿想到您了。”

 

王彦松了口气。不严重,就是有点麻烦。

 

“这样,费用和地方都是我出,就麻烦您跑两趟来看看成吗?”王也很讨好的笑着。

 

“我这人懒,大冷天的不想跑腿。”她说。

 

“别呀学姐,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这五条猫命那可是三十五级,您再考虑考……”“你直接给我送来吧。”

 

“啊?”王也傻了。

 

“怎么,不乐意?”她故意逗他。

“乐意,太乐意了。就是学姐您怎么说话大喘气啊!”

 

王也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东西。把揣到衣服里的小猫放下后,他又下了两趟楼,搬上来了猫砂、猫砂盆、猫碗、幼猫粮、羊奶,甚至还有鸡蛋、纸盒和一箱山珍,一看就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朋友养猫,去他家拿的。您看看还缺什么?”他站在门口问。

 

“最后那一箱是干啥?”

“大过年的也不好空着手来吧。”

 

王彦一只一只的给小猫治好病。小猫来的时候都奄奄一息了,王也一路揣在怀里也没给暖回来,到了王彦手里不到一秒就能满地乱爬。王也睁大了眼睛蹲在旁边瞧。

 

然后就是喂奶。提前烧开的热水现在温度正好,她把王也带来的羊奶粉拆了,一次一小勺用水冲开,吸到针管里三十毫升,一点一点喂给小猫。王也看了两遍之后试图帮忙,结果把小猫呛到了,他吓得不轻,被王彦嫌碍事又赶到了一边。吃饱以后还要用婴幼儿纸巾帮小猫排尿。五只小猫轮一遍用了半个小时。

 

王彦:“每四个小时一次,在它们满月前我是不用出门了。”

 

王也看的咂舌:“我知道照顾小动物不容易,但这也太麻烦了吧。”

 

王彦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真是欠我好大个人情。”

 

王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两个人蹲在那里,看纸箱里的小猫们吃饱喝足以后挤成一个小堆,都睡着了。五只小猫,毛色居然全都不一样,橘白梨花玳瑁纯黑,外加一只雪里拖枪。

 

王也声音都放轻了:“怎么和调色盘似的。”

 

王彦随口说:“可能因为他们不是一个爹吧。”

 

王也先是笑,然后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意识到她可能是认真的。他掏出手机就开始百度。片刻后,王也露出了类似于三观崩塌的表情。

 

王彦在一边看他,也一起笑。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笑了好久。

 

后来王彦总想到那一天。那时候他们在笑什么呢?她不知道,她想他也未必知道。也许只是想笑而已。笑声里是单纯的快乐,她记了很多年。

  

  

————未完待续————

其实是去年冬天写的,想着写完就发出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半点没动……

后续,后续随缘吧,开玩笑,我可是一代坑王

乙女梦女啥的分不清啊啊啊标签不知道怎么打谁知道怎么打可以告诉我我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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